巴勃罗·埃斯科瓦尔：一代毒枭的传奇岁月（三）

第一场战争：1989-1991

乌戈·马丁内兹上校和Search Bloc

那时，没有谁比哥伦比亚国家警察（PNC）的乌戈·马丁内兹上校更了解巴勃罗了，尽管两人素未谋面。上校几乎熟悉巴勃罗的一切：他的声音、他的习惯、他什么时候入睡、他什么时候外出、喜欢吃什么、最喜欢什么音乐、 他的艺术品位、他的笔迹，他给他老婆起的爱称“Tata”，甚至他最喜欢用哪个牌子的马桶。

1989年8月18日，就在巴勃罗杀害了总统竞选人路易斯·加兰的同一天，他派出了另一组杀手暗杀掉了PNC上校瓦德玛尔·富兰克林。乌戈·马丁内兹和瓦德玛尔是很要好的朋友。瓦德玛尔是个非常正直的警官，一直拒绝巴勃罗的贿赂。瓦德玛尔曾在一次例行检查时拦住了巴勃罗的家人，并带往麦德林警局审问。后来巴勃罗向他的律师乌里伟抱怨称，他的妻子玛利亚向瓦德玛尔要一瓶牛奶给女儿艾玛努尔喝，但遭到了拒绝。巴勃罗一直抵赖没有谋杀加兰，但亲口向乌里伟承认，就为了那一瓶牛奶，他决定杀了瓦德玛尔。

加兰的死带了巨大影响，巴尔科总统对毒枭集团全面宣战。麦德林集团的毒枭们感到美国政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1989年，布什总统宣布优先对毒枭直接采取跨国军事行动。

就在加兰被害后几个星期，布什政府颁布第18号国家安全令，决定在接下来五年内向哥伦比亚政府提供约2.5亿美元的军事、司法和情报援助。一周后，又追加了6500万美元的资金，并决定派遣一支美国特种部队前往哥伦比亚，训练哥伦比亚军警的搜捕战术。

1989年8月，美国反恐特种部队三角洲准备突袭巴勃罗在巴拿马的一座住所，据情报显示巴勃罗将在此停留。三角洲部队计划将巴勃罗抓捕后迅速转交给DEA，然而行动在最后一刻被取消，因为情报证实有误，巴勃罗并没有离开哥伦比亚。但是，这次未遂的军事行动足以显示布什政府为了打击毒枭可以动用一切手段。

路易斯·加兰遇害后的四个月时间内，巴尔科总统向美国移交了20余名毒贩接受司法审判。在美国的帮助下，巴尔科组建了多支特种警察小组，其中最精锐的一支被派遣至麦德林，长期驻扎在那里，负责搜捕罗德里戈斯·加查、奥乔亚兄弟和巴勃罗·埃斯科瓦尔。这支队伍被称为“搜索团”（Search Bloc），指挥官便是乌戈·马丁内兹上校。实际上，没有人愿意担任这个职位，以至于PNC不得不决定由几个人轮流担任，俨然成了一个烫手山芋。

马丁内兹上校是个比较文静的人，甚至看上去有些书呆子气。他总是一副淡漠的样子，身材高大， 一头卷发，模样更像是个欧洲人而非哥伦比亚人。那一年，他已经48岁了，正是一个人追求人生目标的最后时刻。

马丁内兹在同FARC等游击队多年的作战中，积累了丰富的战斗经验。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挺拔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更让他看上去有些冷血，但他的微笑却总有一丝狡黠和幽默。这份新工作需要他的冷血，更需要他的智慧。

这份工作面对的不可能实在是太多。巴勃罗几乎实际控制了整个麦德林，包括警察局的人。正因如此，“搜索团”的成员没有一个当地人，他们由来自哥伦比亚多个部门的精英抽调组成：哥伦比亚FBI、DAS、司法警察局、中央犯罪调查局等。他们没有一个人同麦德林的人相熟，说话也和麦德林本地口音大不相同。他们不敢向麦德林当地警方求助，因为他们大都被巴勃罗收买了。整个“搜索团”甚至是便衣成员在麦德林的大街上显得相当扎眼。就在他们到达麦德林的第一天，有十辆车连同车上的80名军警，消失了。

在接下来的15天里，又有30名军警被杀害，而马丁内兹总共才统领了200人。巴勃罗的杀手将他们一个一个地除掉，甚至得到了麦德林警察的帮助。尽管遭受死亡带来的悲痛和恐惧，“搜索团”并没有退缩，更没有撤退。PNC又向马丁内兹增派了200人。

巴勃罗迅速和直截了当地回应“搜索团”的到来。马丁内兹家人在波哥大居住的公寓外发现了一枚汽车炸弹。他的儿子小乌戈·马丁内兹是国家警察学院的学员，但他的妻子和另外三个孩子却都还在家居住。巴勃罗按理说不可能知道他家的确切位置，很明显，警察内部有人出卖了他，在替巴勃罗向他传达信号。

在汽车炸弹被发现的第二天，马丁内兹乘坐直升机飞往波哥大去转移家人。就在他收拾东西时，一个退役警官来到他门前，说“如果我不同意来给你传话，他们就会杀了我的家人。”他扔给马丁内兹一个包裹，里面有600万美金，这是巴勃罗用来收买他的钱。马丁内兹没有拿这笔钱，给那人说“告诉巴勃罗你来过，但没有找到我，就当这事没有发生过。”

马丁内兹知道一些军官或多或少地接受过巴勃罗的贿赂，也知道这是巴勃罗的圈套和诱饵。一旦他接受了贿赂，就会为巴勃罗所有，就像他那些拿过巴勃罗的钱的朋友们那样。他清楚地看到，如果被收买，自己会堕入怎样令人不齿的境地。就好像他把自己整个警察生涯、多年来为之努力的一切、所有他作为一名警察的骄傲，全都交给了这个肮脏的毒枭。这好比出卖了自己的灵魂。

监听小组Centra Spike

1989年9月，在波哥大度过的第一个晚上，一名美国人在他位于希尔顿酒店顶层的房间里，开了瓶啤酒，慢慢数着远处的爆炸。希尔顿酒店位于波哥大的北部，在顶层可以将城市的风景一览无余。来自十六世纪的天主教堂和铺满玻璃幕墙的现代大楼在这座优雅的城市彼此相融。

他知道，就在几周前，哥伦比亚最受欢迎的总统候选人路易斯·加兰被暗杀了，巴尔科总统决意打垮麦德林贩毒集团，而这些持续了几个小时的爆炸正是毒枭们的报复。尽管这位美国军官在来哥伦比亚前已经被告知这里的情况，但是当他在房间里数着爆炸声，从20到30一直数到40时，还是禁不住骂了一声“妈的，这下有得玩了。”

他叫史蒂夫·雅各比（Steve Jacoby）， 是美国派往哥伦比亚的一支秘密军事小组的成员。这只小组的成员都曾是谍报人员，包括美国军方精心培养的监听专家和情报精英，曾参与1979年解救伊朗大使馆美国人质事件。这支小组在哥伦比亚的代号为“中央刺钉”（Centra Spike）。

Centra Spike 受命为哥伦比亚军警提供情报支持，但首个任务是找人。小组成员通过在空中拦截无线电波和电话信号，能够在短短几秒中内确定一个人的准确位置。他们乘坐在一架小型飞机上，上面安装的设备沿着飞行轨迹通过读取不同方位的信息来替换三个不同的地面定位。一旦获取目标信号，飞行员就围绕目标飞行。通过计算机准确的瞬时计算，他们能在几秒中内三维测算出目标位置。

几年来，实际上有多个美国机构曾在美国大使馆运作，通过一些颇具争议的手段获取情报。

文化的巨大差异使得美方人员很难打入到毒枭内部卧底，即便是西班牙裔美国人也发现哥伦比亚的方言和文化与墨西哥、波多黎各等拉美国家相差很大。所以，来自西佛吉尼亚州的身材高大有些冒失的DEA探员史蒂夫·墨菲（Steve Murphy），在他到达波哥大的第一年，基本上是趴在美国大使馆的桌子上翻阅英语-西语词典，努力能够流畅地阅读波哥大报纸上的文章。

实际上，这次哥伦比亚任务也并非在匆忙之下开展。CIA在哥伦比亚的站长约翰·康纳利在从美国出发前就开始思考行动方案。首先，他们必须要把电子侦查飞机运进哥伦比亚。这些飞机尽管和普通商务飞机看上去一样，却经过Summit航空公司在特拉华州精心改装，是每架价值5000万美元的间谍飞机。在山路复杂多样的哥伦比亚，这些改装非常必要。

Centra Spike还有一项拿手绝活。只要目标的手机还有电，Centra Spike 就能随时远程开启这部手机。没有任何声响，这部手机就能被激活，发射出一种低密度信号，足以让队员们确定目标的大致方位。

接下来很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不能让人发觉到底是谁拥有这些飞机，于是CIA成立了一家名为猎鹰航空的皮包公司，和哥伦比亚政府签订了合同，以进行哥伦比亚航空安全项目作为掩盖。 这样就无需得到地方政府的许可，飞机可以飞到哥伦比亚任何地方。

到了1989年10月份，也就是乌戈·马丁内兹上校的“搜索团”开始进驻麦德林市同一时期，Centra Spike正式开始运作，监听毒枭份子。

猎杀罗德里格斯·加查

甚至到了1989年秋天，美国驻哥伦比亚大使馆依然不能完全确定麦德林贩毒集团的具体运作方式，甚至不确定到底是谁在实际掌权。他们只是把巴勃罗列为顶层头目之一。哥伦比亚政府和军方认为巴勃罗就是实际掌舵人，但美国却对此表示质疑。

所以，罗德里格斯·加查，这个常常戴着一顶巴拿马帽子叫作“墨西哥先生”的胖子，被美国政府视为麦德林集团的实际掌权人。甚至美国情报机构一度认为是加查而非巴勃罗派人暗杀了加兰。

就这样，加查成了Centra Spike 到达哥伦比亚后的第一个目标，没费多少时间就锁定了他的位置：波哥大西南部一座山腰上的别墅里。雅各比将位置信息传给了CIA站长，随后告知了巴尔科总统。没让美国人失望，巴尔科立刻命令空军行动。1989年11月22日，一个中队的T-33轰炸机在波哥大空军基地起飞，执行轰炸加查等人的任务。然而事情却出乎意料，领队的一名空军上校发现加查别墅所在的那座山山脚处有一个小村庄。为了避免误伤平民，在最后一刻，上校下令停止投弹。但呼啸而过的战机还是被加查发现了，于是加查仓皇而逃，Centra Spike 甚至监听到了加查惊恐的尖叫声。

就在追捕加查的这次行动五天之后，震惊世界的哥伦比亚航空爆炸便发生了。

事实上，这起爆炸早在两周前就已经计划好了。加查、巴勃罗、和奥乔亚兄弟在秘密见面时曾提出了两个爆炸计划，一个是炸掉波哥大DAS总部大楼，另一个就是炸掉哥伦比亚航班，最终巴勃罗建议后者。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巴勃罗想除掉加兰的继任者塞西亚·加维里亚，他正接替加兰参与总统竞选，誓言要完成加兰的遗志。

巴勃罗的骨干杀手卡洛斯·阿尔萨特找到了一个波哥大的年轻人去实施爆炸。卡洛斯交给这个人一个行李箱说里面装着录音设备，登机后，打开录音机把坐在他旁边人的谈话录下来。然而，行李箱里装的除了录音机，还有多达5磅重的炸弹。最终，这次航班灾难造成了110人死亡。幸运的是，塞西亚·加维里亚并不在那趟航班上。他的确是买了机票，但几周前他的安保人员出于安全考虑，不让他乘坐任何商业航班。

如之前所说，这次爆炸导致了巨大的影响。美国政府将此视为恐怖主义行径，开始将麦德林贩毒集团列为直接军事打击目标。更令美国担忧的是，FBI在佛罗里达州抓到麦德林贩毒集团成员试图购买120枚“毒刺”防空导弹。随后，布什总统对外公布称美国司法部认为在海外针对毒枭的军事行动并不违反地方武装法。在布什政府看来，巴勃罗等人已经成了合法猎杀的目标。

1989年的哥伦比亚很明显已经处于战争状态。12月6日，就在加查逃离空袭13天之后，一辆装有500公斤炸药的汽车冲向了DAS大楼。爆炸造成70人死亡，多人受伤，2500万美元的经济损失。这次爆炸彻底激怒了Centra Spike，一周后他们很快锁定加查正沿着他的藏身处从波哥大一路向北逃跑。由于加查的藏身处实在太多，他们最终在一个叫乔治·维拉斯克斯的人带领下找到了加查的住所。此人是卡利集团安插在麦德林集团内部的卧底。

追捕人员决定在第二天凌晨，也就是12月15日发动攻击。当时恰巧美国美利坚号两栖攻击舰驶过附近海域，于是该舰派出一队由三角洲特种部队和海豹特种部队组成的攻击小组加入围捕。

第二天凌晨，当装有以色列急射机枪的AH-16武装直升机出现在加查、他15岁的儿子弗莱迪和一众保镖头顶上空时，他们惊恐地尖叫着从房子里跑向附近的香蕉林。根据事后官方报告称，加查等人开枪反抗，于是围捕人员在直升机上用机枪将他们全部射杀，加查的下半张脸被子弹完全打飞。他们随后被曝尸示众。

尽管加查的死对于从哥伦比亚贩往美国的毒品数量几乎没有影响，但这足以称得上哥伦比亚禁毒战争的重大胜利，至少对巴尔科总统和美国政府来说是这样。

巴勃罗被监听

加查死后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巴勃罗突然和很多人不断通电话，也正是在这段时间Centra Spike第一次有机会监听巴勃罗。不像加查那么粗鲁没教养，巴勃罗似乎是一个很文雅的人。他有着深沉的嗓音，说话很柔和。他喜欢在他那几乎没有口音的西班牙语里夹杂些许英语词汇。他每接到手下人的电话，都会先和蔼的说“怎么了，我的兄弟？”

巴勃罗这些来来往往的电话极大地转变了Centra Spike对麦德林集团的理解，他们逐渐明白巴勃罗才是一直在幕后掌控实权的那个人，加查只不过是个在前台唱戏傀儡而已。加查的死让巴勃罗非常愤恨，在Centra Spike拦截的巴勃罗与他的表兄古斯塔沃·加维里亚的通话中，巴勃罗把自己看作一个受害者，是麦德林劳苦大众和哥伦比亚精英阶层的阶级斗争的牺牲品。他坚持继续使用暴力，直到从这一切中解脱。

1990年1月，史蒂夫·雅各比回到美国探亲，他把一瓶300美元的马提尼酒密封在马里兰州的家中，发誓直到巴勃罗死了才开瓶痛饮。

麻烦开始降临到巴勃罗身上。加查死后的两个月时间里，哥伦比亚政府接连突袭和捣毁了巴勃罗的多个大型可卡因制造点，缴获了约3500万美元现金和大量黄金。麦德林贩毒集团的不少成员渐渐离开。

巴勃罗断定他的周围一定出了叛徒，很显然有人把他的行踪和计划告诉了警方。所以1990年年初几个月里，巴勃罗严刑拷打了他的许多保镖，甚至处死多人。在Centra Spike 监听到了一段电话里，他们清楚地听到被拷打的人凄厉的惨叫声，而巴勃罗就站在一旁和妻子玛利亚谈笑风生。

但巴勃罗后来还是发觉自己被监听了。1990年3月，哥伦比亚政府无意之中让巴勃罗发觉了监听的事情。

这是说来凑巧。Centra Spike在监听巴勃罗和他的骨干杀手之一古斯塔沃·米萨之间的通话时，无意间听到他们密谋杀害一名总统参选人。美国大使馆立刻将这个情报告知了哥伦比亚政府，并将录音磁带一并转交。种种情况显示巴勃罗的目标是塞西亚·加维里亚，他是加兰的继任者，支持打击毒枭和引渡协议。于是加维里亚和其他几个可能目标被紧密保护。然而最终被杀害的却是最不可能的人：伯纳德·加美里奥，他在多拉多机场刚下飞机就遭到枪杀。加美里奥一直是个很低调的人，既没有支持过引渡协议，也没有抨击过毒枭。哥伦比亚政府指控是巴勃罗所为，但巴勃罗通过律师立刻予以否认。政府随后公布了巴勃罗的录音带，立刻引发轩然大波。

社会公众对此反应强烈而愤怒，纷纷指责巴勃罗是个杀人犯。巴勃罗多年来通过公关洗白而努力取得的那一丁点儿诚信也就此毁于一旦。巴勃罗也由此知道了自己遭受了监听。从此他再也不敢在对讲机或者手机上讲机密的事情。

上校的残酷

监听行动被巴勃罗发觉后，马丁内兹上校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因为他一直很依赖Centra Spike 通过监听得来的情报。此后的几个月，“搜索团”几乎没有任何收获。

当然，“搜索团”一再糟糕的表现也是有原因的。某次Centra Spike的一名队员和“搜索团”一同执行任务时，建议他们接近目标位置时最好卧倒匍匐前进。结果却遭到这群哥伦比亚士兵的嘲笑：“在泥巴里？我们可从来不在泥巴里打滚。”

与此同时，Centra Spike 也发现了马丁内兹上校阴暗的一面。在某次突袭了巴勃罗的一处住所后，抓住了两个人，马丁内兹上校直接命人殴打他们。Centra Spike的队员愤怒地问这是在做什么，上校冷冷回答：在和他们谈判，鼓励他们开口聊聊天。令美国人大为光火的是，被拷打的人却都被堵住了嘴。

此后，Centra Spike的人发现马丁内兹上校开始不让他们跟着参与行动，说是出于安全起见。即便跟着，也让他们离得远远的。那段时间，似乎马丁内兹上校和巴勃罗开始了一场比谁更残暴的比赛。巴勃罗残忍地屠杀警察作为报复。而据Centra Spike报告称，马丁内兹上校曾在飞回波哥大的直升机上扔下了巴勃罗的两个手下。

不过上校也开始反思他的错误。他开始命令手下人在泥地里匍匐前进，当在Centra Spike的监听设备里听到巴勃罗的声音后，他也要求给他弄一台同样的设备。

马丁内兹或许是个无情的人，但更是个坚持不懈的人。依靠Centra Spike的情报，“搜索团”继续打击巴勃罗的人。

1990年6月，“搜索团”猎杀了巴勃罗最信任的杀手琼恩·阿里亚斯；7月，抓捕了巴勃罗的小舅子马里奥·埃纳奥；8月9日，击毙了巴勃罗的表兄和亲密伙伴古斯塔沃·加维里亚，古斯塔沃从中学时就和巴勃罗一起闯荡，从当年的偷车贼一步步跟随到今天。“搜索团”公布称古斯塔沃在同警方交火中被击毙，但巴勃罗始终认为古斯塔沃是被抓捕后虐杀而死。

古斯塔沃的死去，让巴勃罗彻底失去了理智，决意展开血腥的报复。

投降前的博弈

就在古斯塔沃死去的前两天，塞西亚·加维里亚在波哥大总统宫宣誓就任哥伦比亚总统。加维里亚是个比较低调和绅士的人，有张颇显年轻的娃娃脸。他喜好收藏现代艺术品，甚至很爱听披头士和鲍勃·迪伦的音乐。

巴勃罗知道加维里亚的性格，于是开始转变策略。他不再制造爆炸，换做一种更“有效”的方式。哥伦比亚政府一直由几个富有强大的家族把持政权，政府部门的部长、全国主要媒体、电视台甚至总统竞选都被这几个门阀所控制。巴勃罗一直以来都认为他是在代表劳苦大众同统治阶层进行阶级斗争。

1990年8月30日，巴勃罗绑架了记者戴安娜·图尔瓦伊，前总统胡里奥·图尔瓦伊的女儿，同时还绑架了她的新闻小组的四个成员。

加维里亚执政才三周而已。他将结束暴力作为首要任务，这就不可避免要和巴勃罗讲和。无休止的绑架让哥伦比亚统治阶层纷纷施压加维里亚，让他给巴勃罗点甜头好让他赶快投降。其中前总统图尔瓦伊和洛佩兹更是不遗余力。对此，哥伦比亚伟大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写道：“加维里亚站着，却苍白如死。”

重压之下，10月8日，加维里亚签署“合法赎罪条令”，称只要巴勃罗和其他毒枭自首并承认所犯罪行，便可免于死刑。但巴勃罗要的可不止这些。紧接着巴勃罗绑架了马努拉·帕切翁，她是已故去的加兰的妻姐，连同她的弟弟及妹妹一起绑架。巴勃罗公开称马丁内兹上校的搜索团残忍地杀害了很多麦德林对他报以同情的人，包括小孩子，这些绑架是对搜索团杀戮的回应。

加维里亚不得不立刻做出回应，只要释放人质，便答应巴勃罗的投降条件，对于麦德林集团过去两年来在全国造成1500人死亡的累累罪行不予追究。加西亚·马尔克斯对此讽刺称“一份监禁礼物。”12月18日，受此条款诱惑和饱受逃亡之苦的法比奥·奥乔亚率先向哥伦比亚政府投降。随后他的两个兄弟乔治·奥乔亚和胡安·奥乔亚也先后投降。作为麦德林贩毒集团重要成员的奥乔亚家族就此落幕。

到了1990年年底时，巴勃罗意识到，他或许只剩下投降这个选择了。

然而，巴勃罗终其一生都是个不满足的人，他想要更多的筹码和优待，所以杀戮继续上演。

1991年头两个月，哥伦比亚平均每天有20人被暗杀。而在麦德林，自从马丁内兹上校的“搜索团”开始行动以来，已经有457名警察被杀害。1991年1月，就在“搜索团”又击毙了巴勃罗的两名亲密手下后，作为回应，1月24日，巴勃罗下令处死了马努拉·帕切翁，这位已年届六旬的老人惨遭连续六枪爆头。而前总统图尔瓦伊的女儿戴安娜·图尔瓦伊也在军方的营救行动中不幸身亡，双方交火时误伤了她。 4月，巴勃罗绑架了总统加维里亚的表兄佛特纳多·加维里亚，并活埋了他。

这一切的伤亡让加维里亚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迫使他答应了巴勃罗投降的全部条件：他可以在故乡恩维加多的一座山上建一所自己的监狱，称为“大教堂”，里面只入住巴勃罗和他的贴身保镖，警方人员不得靠近监狱20公里以内，尤其是“搜索团”。

巴勃罗投降入住“大教堂”

1991年6月19日，在美国大使馆强烈反对下，哥伦比亚政府正式接受巴勃罗·埃斯科瓦尔的投降。

那天巴勃罗一反常态地早早起来，和家人在麦德林共进早餐。下午午后，一架12座的贝尔直升机将巴勃罗带往“大教堂”。加西亚·马尔克斯曾在他的《绑架》一书中曾对此描写到：有30名荷枪实弹的人在监狱的足球场上等着巴勃罗。当然这些人都是巴勃罗雇来的保卫。

“大教堂”当时并未完工，但坚固阴冷的外表看起来确实有一副监狱的样子。

早在几周前，巴勃罗和他的哥哥罗伯特曾来过工地，在某个房间偷偷藏了一箱枪支弹药。“总有一天会用到”巴勃罗对哥哥说。

随后，巴勃罗面对被邀请来的众多媒体记者称他的投降是“一种和平。”

作为投降协议中的一条，巴勃罗要对多起爆炸、戴安娜·图尔瓦伊的死、几百名警察的死等等负责。巴勃罗决定满足加维利亚总统的要求。1992年1月，巴勃罗被带往波哥大的一场审判会上。然而到了陈诉环节，这位毒枭再次展现出他狡诈的一面，矢口否认制造爆炸、暗杀警察等，只承认在他死去的表兄古斯塔沃和法国人的毒品交易中担任过中间人。巴勃罗滔滔不绝地表达他深深的“爱国主义”和“政府的迫害”，这场认罪大会俨然成了巴勃罗的诉苦大会。就这样，加维利亚让巴勃罗认罪的愿望也落空了。

1989年至1991年的第一场战争就这样落幕了。巴勃罗从他的人生顶峰跌落，但仍然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之一，尽管“大教堂”将他和他的财富隔绝开来。而加维利亚总统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和平，现在他只希望巴勃罗安安静静地待在“大教堂”里，让哥伦比亚政府喘口气去打击别的毒枭。

然而，加维利亚总统终有一天会意识到他的想法是多么天真。他并没有看透巴勃罗，也没看清巴勃罗对哥伦比亚政府和社会的影响力到底有多深，更没想到把巴勃罗困在一座监狱里，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巴勃罗很快就让加维利亚知道，他只不过是在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