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注:上世纪80年代,北京一场气功宣讲会上,人们集体做功
电影《九层妖塔》中,有一个研究超自然现象的神秘机构“749局”。“749”局的公开资料甚少,不过,钱学森已刊布的书信中,对另一个性质相似的神秘机构“507所”,有较多披露。
裁撤与转型
“507所”成立于1968年4月,全称“宇宙医学及工程研究所”,后更名“北京航天医学工程研究所”,归属由钱学森任院长的“第五研究院”(即“中国空间技术研究院”)。在发展航天飞船的整体规划中,507所负责航天医学的综合研究,及航天员的选拔、培养和训练。①
因经费问题,507所被列入撤销名单。但钱学森表示,“坚决反对解散507所,……从长远来看,载人航天肯定是要搞的。”迫使国防科委同意保留507所,但编制缩小为几百人。此后,507所又面临数次撤销危机,均在钱学森的反对下未果。如1986年,国防科委领导向钱学森表示:
“507所每年要花一大笔经费,现在载人飞船任务暂缓,所里事情不多,不撤让他们做什么?”
钱学森回答:
“为了国家今后发展载人航天,所里人员可以减,但这个机构不能撤。至于留下来做什么,他们的科研预研课题要做妥善安排,由我来负责组织落实。”②
钱学森给507所安排的新研究课题,是“人体科学”。
507所的工作重心向“人体科学”转移,至晚可以追到到80年代初。
1979年3月,《四川日报》刊登报道,称少年唐雨能“用耳认字”,引发媒体关注,开启了持续二十年的特异功能运动。对这一事件,当时四川医学院的调查认为,唐雨“基本上采取了魔术师的那一套”,并不能真的“用耳认字”。《人民日报》也刊文对这一“荒唐的新闻”进行了批评。
但钱学森对此持不同意见。上海的《自然杂志》刊发系列文章,坚持“用耳认字”存在可能性;钱学森亲自前往该杂志社,表态支持特异功能研究。1980年春节前,他致信507所所长陈信,建议他们:
“开展人体科学的研究工作,立题申请科研经费,借此笼住人才,继续开展载人航天声明保障系统等方面的公关研究”。③
图注:在507所合影,左一陈信、左三钱学森、左四张震寰
钱学森痴迷“外气”
所谓“人体科学”,按钱学森的定义,乃是“现代科学技术体系中的一个大部门,它平行于自然科学、社会科学、数学科学……”。钱认为,人体是一个“巨系统”,需要把“中医、气功和人体特异功能综合起来,形成人体科学”。④
对于507所的“人体科学”研究,钱学森极为重视。
钱与所内工作人员有大量书信往来。其中涉及“人体科学”讨论者达120多封。通过这些书信,可以窥见钱对特异功能研究怀有高度的热情。
比如,1984年5月7日,钱学森致信507所所长陈信,建议研究“外气”(一种气功术语)对人体的作用。
1989年4月,钱致信陈信,“中医原来靠‘望、闻、问、切’来辨证,即猜测人体功能状态,是不大可靠的……前些日子,507所余琫同志等想用系统工程的系统辨识方法,做了些工作。问题实在不容易,是人体科学的一道难关。”⑤
1990年3月,钱致信507所梅磊,讨论大脑与建立脑科学问题。
……
书信之外,钱学森也是507所的常客。尤其是1983~1987年,他每周都亲自到所里指导一次学术工作,内容涉及科学道德、特异功能、人体科学、关于脑科学和脑功能的研究、传统医学要与现代科学相结合、量子力学与人体科学、人的潜力与教育革命等各个方面。
1987年,国防科委批准成立的“中国人体科学学会”,挂靠在507所下,由国防科委主任张震寰任理事长,钱学森任名誉理事长。507所不遗余力支持该学会:
“中国人体科学学会的各项活动,在人力物力上给予了多方的支持……学会办公室也设在航天医学工程研究所(即507所)内。该办公室对学会的日常文秘、财务等各项工作,对同会员及各方面的联系,对《中国人体科学学会通讯》的发行工作和筹备召开各种会议等,起到了重要的作用。”⑥
中国人体科学学会组织会议等活动的经费,大都来自507所。
图注:钱学森致信507所所长陈信,建议他们研究“外气”(当时的一种气功术语)对人体的作用
为张宝胜背书
针对当时流行的种种所谓的“特异功能”,507所进行了很多“试验”,试图证明其为真。
比如,1980年12月~1983年3月,507所同北京师范学院(今首都师范大学)等处学者合作,试图解释:
“为何某些具特异功能的少年儿童能在肢体不接触的条件下,使一些小物体从一个地方转运到另一个地方。”
在做了一番所谓的“追踪电磁波信号的实验”、“突破空间物理障碍的实验”之后,该所得出“实验结论”,认为:
“某些特异人可使一些物体处于一种特殊的状态,我们称之为‘异态’。物体处于‘异态’时,普通人的感官与通常的探测手段暂时还不能觉察出它的存在。但特异人和气功人却有所感觉,这种感觉具有一定的可靠性……”
“物体在转运过程中能够突破空间物理障碍,表明这种‘转运’似乎不是三维空间里简单的机械搬运过程,物体可能转入了一种特殊的状态……”
为显示严谨,研究人员在末了声称:
“这些初步的实验结果,要用现有的科学理论做出圆满的解释,可能相当困难。进一步深入研究‘异态’的性质,将具有重大的理论意义。”⑦
507所与当时最负盛名的“气功大师”张宝胜等人也有合作。合作目的是验证特异功能的存在。比如,宋孔智号称通过实验“证明”了以下三种特异功能的存在:
“突破空间障碍。……特异功能人让有机玻璃片从烧结的玻璃瓶里取出来,玻璃瓶完整。里边少的东西和取出的东西正好对齐。实验采用了双盲法。”
“思维传感。相同数量的两组人,一组人发射思维信号,另一组人接收……里面接收信号的人,将发射信号的人想的东西,写在纸上,记下内容……做了多次实验,都很成功。”
“隔墙透视实验。……有一天,做了60次,没有一次错,完全正确。其中有8次不举牌,功能人都能认出来。”⑧
507所所长陈信主张“用实验的方法反驳社会上对特异功能的质疑”。他赞扬宋孔智:
“在国际上大的杂志上登几篇,如《科学》啊,《自然》哪,美国的《科学人》等,登上一篇两篇就了不起了。507所宋孔智在英国的《心理学杂志》上登了有关张宝胜的实验,效果就很好。用科学的办法反击是最有力的。”⑨
(笔者注:该杂志的名称未能考证确切,在另一个场合,陈信的说法略有不同:“我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最近英国有家心理学杂志(这是个很不错的杂志)就登了我们航天医学工程研究所宋孔智教授当初发现张宝胜功能的实验报告。”显见该杂志的名称并非《心理学杂志》。当时英美有一些极小众的“民间特异功能界人士”所办的“特异心理学”杂志,或许是指此类。)
可惜的是,张宝胜的表演无法保证永远“成功”。
1988年5月,包括中科院院士何祚庥、507所研究人员在内的“对特异功能持不同观点的三方人士”七八十人,参加了张宝胜的“用特异功能突破器壁障碍”的表演。507所所长陈信说,“认信封中字最容易,让张先做”。何祚庥用一个507所公函牛皮纸信封,里面装上4张人民币,并在封口处写了6个“何”字,以免信封被拆开或调包。张宝胜在实验过程中,“把信封卷成卷,拿起,放下数次并不时对其吹气”,先后4次外出,声称“他要到外面去10分钟,之后便可认出信封中字”。在场的魔术师提醒众人“信封已被调换。”众人打开卷起的信封,虽然仍是牛皮纸信封,但却没有封口,封口处也未写有“何”字。
图:1986年,张宝胜表演“从密封药瓶中抖出药片”
接下来,张宝胜又表演“从密封药瓶中抖出药片”。507所的工作人员介绍说“张最容易抖出药瓶中的药片”。实验中,张宝胜从A(何祚庥在标签上写有姓名、重量等字迹,并在瓶口蜡封处贴有胶条)、B两个药瓶中各抖出约50粒药片,但A瓶上标签少了一半,胶条也已不见。在实验C瓶时,张宝胜从中取出药片,并放入一块巧克力。但检验结果显示,原本密封的C瓶曾被打开过。这几次实验所用物品的质量,在张宝胜的表演后,均发生了变化,不符合“质量守恒定律”。⑩
507所对于“人体科学”的研究,持续至何时,不得而知。其如今的工作职责之一,是“对航天员的身体健康,对身体需要的摄入量,如蛋白质、脂肪、热量进行指导。”这大约说明,所谓的“特异功能研究”,只是一场荒诞的闹剧,在后钱学森时代,507所的工作重点已逐渐转回航天医学研究。